“其孟通山所產(chǎn)細茶，茶名灣甸茶，谷雨前采者為佳。”這是明《景泰·云南圖經(jīng)志書》卷六里，關于今天昌寧縣南部茶葉的記載，也是迄今為止對指向性明顯的關于昌寧茶最早的記載。

書中記載的細茶究竟在哪里，這個答案尚無從考證。但這幾年由一家叫“順昌古道”的企業(yè)生產(chǎn)的“土司貢茶”，卻總能勾起對那段記載并不完整的歷史的興趣。于是，在春茶飄香的季節(jié)，與在昌寧縣城經(jīng)營“土司貢茶”的陳子一起，到曾經(jīng)灣甸土司最后府邸所在的勐統(tǒng)鎮(zhèn)，于土司茶園里尋茶，在一片樹葉里，品味歷史的滄桑。

對于這片位于勐統(tǒng)壩邊青龍山上的古茶園，其實并不陌生，早在七年前的春天，就曾到這里看過，并陪著一個媒體的攝制組到此拍攝。后來也曾走馬觀花再去看過一次。此次前往，還是被眼前的所見震驚了，七年前那些被矮化了的茶樹，已經(jīng)長成了小灌木林，細長的枝條、細嫩的芽葉，自然而然地展示著“細茶”的樣子。當然，此細茶未必就是彼細茶，但卻仍然能激起人心中的遐想。

站在茶園的高處，透過茶枝的間隙，可以看到勐統(tǒng)壩滿壩的香料煙花，還有掩映在茶樹林間的莊園，隱隱約約露出一些青瓦灰墻的輪廓，無言地講述著歷史、現(xiàn)實與未來。同行的陳子忍不住換上了傣族服飾，與小姐妹一起走進茶園，演繹起了當年傣家小卜少采摘茶葉的故事。

七年前，曾經(jīng)聽過土司后代的講述，說這片茶園是其祖輩用騾馬從遙遠的勐庫馱茶籽回來種植的，不僅種了青龍山，還種了今天叫作大白樹曾經(jīng)叫作白虎山的另外一片茶園。據(jù)那位土司后人的講述，種植這兩片茶，一來為了讓自己喝上好茶，二來也為了解決風水問題，所以種在了青龍、白虎兩座山上。

對于灣甸土司的歷史，能查到的記載并不是很多，而且由于缺乏記載和傳承，即使是土司的后人，也講不出太多。查閱歷史，《明史·土司制》記載，明洪武十七年（公元1384年）置灣甸縣，至永樂元年（1403年）正月，析麓川平緬地置灣甸長官司，直隸都司。次年十月庚午，明朝建制，將信符及金字紅牌頒發(fā)給灣甸土司，并在灣甸設立紅牌鏤金敕書諭之曰：“爾當安分循理，謹遵號令，和睦鄰境，益堅事上之心，則爾子子孫孫，世保境土及爾境之民，永享太平，其各遵朕訓。” 同年，西平侯沐晟奏“灣甸地近麓川，地廣人稠”，故于永樂三年（1405年）四月由縣升為州，全稱“灣甸御夷州”，直隸云南布政司。治所在今昌寧縣的西南灣甸，轄區(qū)包括昌寧南部至鎮(zhèn)康東北部。灣甸土知州署，俗稱土司衙門，最初設于灣甸老壩娥，后經(jīng)歷任土司不斷遷移，至民國元年的1912年，第24任土司景紹文又將州署遷至勐統(tǒng)上街，即今勐統(tǒng)鎮(zhèn)政府所在地。從這些記載來看，這茶園大約也是種于那個年代，至今百年有余。

至于《景泰·云南圖經(jīng)志書》里所記載的“灣甸茶”，可以肯定與這片茶無直接關系，因為早在土司衙門遷至勐統(tǒng)前，就留下了灣甸土司官進貢茶葉的故事。

據(jù)土司后人講述和民間流傳的故事，當時灣甸土知州所轄之地，大多是蠻荒之地，經(jīng)濟發(fā)展水平很低，既無特產(chǎn)又無寶物。有一年皇帝召各地土司進京覲見，當時的土知州不知道該帶點什么貢品，急得不行?？诳柿?，就泡了一壺采自孟通山上的細茶解渴，心中的燥熱在不知不覺中祛除，于是靈機一動，用騾馬馱了一些茶葉作為貢品動身前往京城。

皇帝在一一看過所有土司的貢品后，不是金銀財寶就是名優(yōu)特產(chǎn)，最后被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的茶葉吸引了。于是命人現(xiàn)場沖泡一杯，四溢的茶香讓龍顏大悅，迫不及待地喝下去后感覺神清氣爽。于是，便將所有其他地方進來的貢品盡數(shù)賞賜送茶的灣甸土司，并指定這看著粗糙的茶葉為御用茶品，要求每年進貢。于是，土司貢茶便成了昌寧茶直到今天的一個不朽的傳說。這些傳說，又與史書的記載剛好契合，其真實性就高了很多。

在沒有古樹茶概念的那些年代里，無論是山上的細茶還是土司茶園里的茶樹，其實都是滇紅的原料，于是種在地埂上的大茶樹便與其他許多茶樹一樣，被一次次去尖一次次矮化，所幸茶樹本身的強大生命力，讓它們活了下來，而且每年以鮮嫩的芽葉，回饋那些管理著它們的人。機緣巧合下，勐統(tǒng)一對兄弟被古茶樹之風吹醒，給了自己也給了這些茶樹一個新的春天。

2015年，在家做茶葉初加工和經(jīng)營銷售的哥哥張永生看準了商機，買下了青龍山上土司茶園的經(jīng)營權，這與在外從事茶葉經(jīng)營的弟弟張永春不謀而合，兄弟倆聯(lián)手對茶園進行恢復保護，并在茶林一角建起了莊園，“兄弟齊心，其利斷金”，以勐統(tǒng)人對土司文化的認知，翻開了土司貢茶的新篇章。

走進茶園一角的土司貢茶莊園，悠悠的茶香撲鼻而來，讓人不知不覺沉醉其中。車間里，幾名工人師傅一字排開，正在炒制早上從土司茶園里采摘而來的鮮葉。隨著他們有序地翻炒，一片片茶葉由嫩綠逐漸變成黃綠，陣陣茶香從大鍋邊向著四面八方蔓延，香醉了莊園，也香醉了茶園。熟練地揉捻、熟練地晾曬，老師傅用一絲不茍的操作，細心地制作每一片茶葉。

聞著茶香，陳子和另一位在浙江臺州經(jīng)營土司貢茶產(chǎn)品的美女也不愿做看客，戴上手套有樣學樣地翻炒起了茶葉，雖然看著手法不如老師傅們那么熟練，但那份認真的勁頭，還是將她們對茶的熱愛展現(xiàn)無遺。

莊園樓上的茶葉倉庫，似一個茶香四溢的圖書館。張永生一邊慢慢地走，一邊看著眼前的一個個茶餅、一塊塊茶磚，猶如閱讀著茶經(jīng)，在茶香里與茶對話。張永生說：“對于土司的茶文化，我們現(xiàn)在掌握得還不是很全面，但我們始終想通過這樣一種方式，讓這沉淀于史海深處的茶文化復活，用心做好每一片茶葉，用一杯好茶傳承昨天、書寫今天、描繪明天。”

“我最喜歡坐在這里喝茶，因為每喝一杯茶，就像是在聽一段故事，讓人醉在茶韻之中，卻又心靜不已。”坐在頂樓的茶室里，陳子一邊泡茶一邊感慨。

的確，雖然關于灣甸土司的歷史、灣甸茶的歷史殘缺不全，但這并不影響這段歷史的真實存在，并不影響灣甸茶的歷久彌香。在茶文化日漸繁榮的今天，能做的就是靜下心來，于一片叫作茶的樹葉里，品味曾經(jīng)的滄桑，享受當下的幸福，放飛未來的希望。

□ 吳再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