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高登澤

再看熱播劇《紅旗渠》，為“紅旗渠精神”深深震撼。作為水利人，腦海里迅速呈現(xiàn)出一條家鄉(xiāng)的“騰沖紅旗渠”。從一本1988年出版的《騰沖縣水利志》里，當年修建這條大溝時戰(zhàn)天斗地的動人場景一一浮現(xiàn)在我眼前……

鑿壁引水，戰(zhàn)天斗地撼深谷

據(jù)《騰沖縣水利志》記載，騰沖縣曲石大溝是突破懸崖峭壁，鑿穿8000米石山建成的。渠長14.4公里，過流量2立方米/秒。渠首龍川江(此段又名“灰窯江”)坍腰塘，橫跨江東岸二半山，懸崖高掛流入曲石壩，是騰沖境內古今唯一工程艱巨的引水渠道，其施工難度和施工過程中的艱苦奮戰(zhàn)精神堪比當代“紅旗渠”。

1957年7月，縣水工隊配合第四區(qū)(今曲石鎮(zhèn))水利干部勘查選線。8月，區(qū)委抽調受益區(qū)強健青壯年十余人參加，組成測量組，測量定線。此期間，陰雨連綿，泥爛路滑，熱水塘至渠首8公里，全是陡峭山嶺，上無草木可攀，下無立足之地，舉步維艱。測量人員用鋼釬和十字鎬鑿出著足點，依點而進，每一站儀器必先刨巖鑿石，開辟位置。有時相距二三十米的測點，需繞道四五十分鐘才能完成測量。小翹嘴、兔窩塘、老鷹窩三座巖壁阻隔，無法依水平施測前進，需由巖頂或巖下延線定點。測至巖頂，俯瞰江面如一線，人小如蟻。測至巖腳，仰視懸?guī)r沖天，眼花欲墜?？辈闇y量工作就在這艱苦卓絕的環(huán)境下進行，歷時2個月，始告結束。

中共騰沖縣委確定11月18日工程開工，預計3年完成。第四區(qū)區(qū)委隨即組織“曲石大溝施工委員會”，由區(qū)委委員喬仕喜負責，公平、雙龍(現(xiàn)雙龍、秧草塘)、白家河(今清河、回街)、干乍、水平(今高原、平地、水平)、雙河(今雙河、紅木)、魚塘(今江苴、大壩)、佑土、曲石(今曲石、箐橋)、江南10個鄉(xiāng)的鄉(xiāng)長任委員。工程任務按以上十鄉(xiāng)人口、勞力比例下達。

1958年，騰沖也和全國一樣，轟轟烈烈的“大躍進”開始了?？h委把原定三年完成的計劃修改為半年完工，施工委員會改為“曲石大溝工程指揮部”，由縣委直接指揮，縣農(nóng)水科科長楊金鵬任指揮長。以鄉(xiāng)為單位組成施工中隊，分別組成爆破、石工、木工、運輸、燒石灰等專業(yè)組，投入單項工程。鄉(xiāng)內設后勤組，負責籌集糧食、蔬菜等食物運送到工地。

“三年計劃半年完成”的號召提出后，縣委充實了上工勞力，由第二區(qū)(今上營、芒棒、五合、勐連)，第九區(qū)(今團田、蒲川、新華)，第七區(qū)(今界頭)平調民工協(xié)作支援，發(fā)動第四區(qū)機關、團體、學校師生突擊協(xié)作。施工期間，最高上工人數(shù)達4000人，正常時候2800人，夜以繼日地戰(zhàn)斗，突破重重天險，前后苦戰(zhàn)150天，順利完成全部工程。其間涌現(xiàn)先進單位7個，勞動模范300名。

人定勝天，火山臺地騰蒼龍

工程以小翹嘴最為險惡，高約200余米，三面絕壁，一面依山，是“巖羊到不得，猿猴無處攀”的絕壁，溝線自巖腹通過，由下無法搭架攀登，從上陡登無以立足。

指揮部反復研究后，決定分派勞力強悍的雙龍鄉(xiāng)承擔突破任務，由鄉(xiāng)長楊正然率領施工，以黨團員為骨干，遴選精壯勞力30人，組建了一支攻堅突擊隊。突擊隊先由一、二人由巖頂縋身而下，用鋼釬插入巖隙，清除松石，再擴大打炮眼部位，用小炮開拓操作面，人員隨場面擴大而增加。用小炮炸開大炮、中炮炮眼，以中炮、大炮結合轟炸，苦戰(zhàn)三月，終于炸出溝面。

在小翹嘴溝面出現(xiàn)的同時，類似艱險的兔窩塘、臥龍橋、獅子山、老鷹窩等巖壁和溝道全線先后完成。計開挖石方39.6萬立方米，土方19.2萬立方米，用工36萬工日，投入經(jīng)費20萬元。

灌區(qū)曲石壩，是第四紀火山巖地質，地勢開闊平坦，年平均氣溫15℃，日照充足，土壤肥沃，自然條件優(yōu)越。1958年曲石大溝的建成，解決了當時曲石19個農(nóng)業(yè)生產(chǎn)合作社516戶3100人的人畜飲水問題，同時解決了3150畝水田、1540畝旱地的灌溉需要。

1960年7月，灰窯銅廠在溝道4.24公里處掘溝引水，建300千瓦水電站一座，用去流量四分之三，電站前段溝渠雖經(jīng)擴修，但增加流量不大，農(nóng)田用水只余下0.3立方米/秒，加之溝道滲漏，灌區(qū)耗水量大等原因，以致二十余年來工程未發(fā)揮應有效益。

直到1982年至1984年連續(xù)3年擴修加固防滲之后，全線拓寬溝面0.5米，對溝幫實施除險加固、防滲補漏、建筑交通橋涵等工程。計開挖土方2萬立方米，石方1.89萬立方米，支砌石方0.49萬立方米，用工8.69萬工日，投入經(jīng)費20.38萬元。

精神猶在，深谷之水澤后世

建成后的曲石大溝流水暢通，逐步發(fā)揮其應有效益，一直沿用至今。2004年，建成的江源生態(tài)電站，仍然沿用此溝的水源，只是對電站到取水壩這段的渠道又進行了拓寬加固，過流量達到12.3立方米/秒，除了電站發(fā)電用水，確保農(nóng)業(yè)灌溉用水2立方米/秒，至今仍發(fā)揮著良好的經(jīng)濟和社會效益。如今的曲石大溝，不僅灌溉著原來的農(nóng)田面積，而且曲石大溝橫穿雅居樂旅游景區(qū)，景區(qū)內的生產(chǎn)生活用水、景觀塘壩用水，都源源不斷地從曲石大溝得到補充，或許這是當年的修溝人沒有想到的吧。

2022年4月初，筆者打聽到當年從雙龍鄉(xiāng)選派的這30名攻堅突擊隊員中至今仍有人健在的消息，我們立即趕到雙龍村，果然找到了3位老人，身臨其境地聽他們講述了當年參加突擊隊在小翹嘴艱苦奮戰(zhàn)的情景。

王永昌，雙龍村王家營人，1932年出生，今年已經(jīng)90歲高齡，是當年的30個突擊隊員之一。他和弟弟王永和一起被選中參加攻堅突擊隊，那年他才26歲，在鄉(xiāng)長楊正然的帶領下，在小翹嘴陡峭筆直的懸崖上，用繩索把人從山頭吊下來，撬巖石、打炮眼、點炮爆破……奮戰(zhàn)了近3個月，才啃下這塊硬骨頭，把溝面鑿出來。

陳有志，雙龍村水源下隊人，今年80歲，16歲從回街小學高小畢業(yè)就上工地參加修曲石大溝，雖然中途才參加，但一直堅持到了最后。在采訪中，他告訴我們，他還有一個女同學，也是一起去參加修溝的，現(xiàn)在身體還很好，是山后頭的，叫楊秀芝。于是，我們又趕到了回街村的楊秀芝家。

楊秀芝，女，1941年出生，今年81歲，回街村山后頭人。她17歲從回街小學高小畢業(yè)就到曲石大溝參加了攻堅突擊隊，據(jù)楊秀芝老人介紹，從上工地到小翹嘴段工程基本結束，3個月左右的時間，她沒有回過一次家，每天都要出夜工，到了晚上就用火把照著打炮眼，在突擊隊期間，楊秀芝不僅是點炮能手，還是一個助人為樂、救死扶傷的好青年。有一次，她的同學邵宗生在點炮后撤離的過程中，被山上的落石把腿砸斷了，她主動參與了救護行動。還有一次，因為石灰窯坍塌，導致本村兩個民工犧牲，楊秀芝親自參加了對這兩位犧牲民工的遺體清洗等后事料理工作。

結束對三位長者的采訪后，筆者迅速邀約騰沖市水務局的有關專家，對曲石大溝進行實地踏勘。一個晴朗的夏日，在曲石水務站釧興銳站長的引領下，我們從溝頭沿著溝幫一路往下走去。開始的一段，由于下游修江源電站時經(jīng)過兩次擴修，雖然是在絕壁懸崖間行走，倒也覺得心情輕松，可是，越往下走，過了江源電站取水口，就開始體驗到“驚險”二字的含義了，溝的斷面開始變小，溝幫變窄。在溝幫上行走，猶如在懸崖峭壁上走鋼絲一般，尤其到了小翹嘴和老鷹窩等地段的時候，抬頭根本看不到崖頂，選一個穩(wěn)定的位置，小心翼翼地伸出頭向下望去，天哪!偌大的一條江，看著就像一條溝那么大，溝面與江面的垂直高差將近一百來米，感覺我們正在走著的這條大溝，就是在懸崖上鑲嵌著的一支碧綠剔透的美麗玉鐲。在這里，我一直想不明白，當年修溝時，幾千人日夜奮戰(zhàn)在這連人都站不穩(wěn)的峭壁上，近半年的時間，他們在哪里吃飯，在哪里睡覺?那么多的民工又是怎樣在這狹小的工作臺面上，修建成了這樣一項偉大的工程?

當我寫完這些文字的時候，心情久久不能平靜。不知不覺中，總是把楊金鵬、楊正然、王永昌、陳有志、楊秀芝等等一大串人的名字，與電視劇《紅旗渠》中的林縣縣委書記林捷、青年突擊隊隊長石水生、鐵姑娘隊隊長石水蓮等英雄人物串聯(lián)在一起，崇敬之情油然而生。

或許，曲石大溝當之無愧就是我們騰沖的“紅旗渠”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