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春的暖陽熱烈地照在身上，也熱烈地延伸到滿院的咖啡米上——盡管是過年，咖農(nóng)楊光卻舍不得閑著，依然伺候著心愛的咖啡。

逛到隆陽區(qū)潞江壩新寨咖啡村，信步就走到了楊光的庭院里。

專注于心做咖啡24年，楊光此時的心得與多數(shù)咖啡同行一樣，就是做高端，做精品，實現(xiàn)價值的最大化。

說這番話的時候，我們正坐在新寨村他家的廊前，一杯杯口感各異的鐵皮卡、波旁、卡蒂姆縈繞著香氣先后端在手上，愉悅之情如咖啡般濃烈。“農(nóng)民種地不容易，市場瞬息萬變，也不同情弱者，王道唯有一條，以品質(zhì)取勝。”說這話的時候，楊光的臉上露出淡定和自信。

在我看來，56歲的楊光在幾十年的摸爬滾打中已修煉了“狐貍”一樣的眼睛。哪種該做，做到什么程度，哪種不該做，他都了然于心。有一件事，他認為做得對，那就是為瑞麗熱帶農(nóng)業(yè)科學研究所種試驗田。

從1994年前后種咖啡起，楊光的咖啡面積基本維持在40多畝。2018年5月，瑞麗熱作所來新寨村尋求合作伙伴，想請農(nóng)戶為研究所種試驗田。因為品種繁多，要在10畝地里種22個品種，村里都沒有人愿意種，一是很麻煩，要按要求做各種監(jiān)測，提供監(jiān)測數(shù)據(jù)，二是種植熱作所的咖啡苗，就需要砍去自己地里的咖啡樹，如果咖啡樹是已經(jīng)掛果投產(chǎn)的，砍了多可惜啊。但楊光可不這么想。首先，研究所提供肥料和種苗，每年1畝支付1萬元經(jīng)費，其次種出的產(chǎn)品歸自己，研究所按高出市場價很多的價格收購。

就這樣，四年來楊光邊種試驗田，邊種著自己的30畝卡蒂姆，又嫁接了幾畝薩奇姆，每年都有20多萬元的收入。和他聊天的時候，他總是耐心地解答著我這個外行的所有問題。比如我問他為什么要選擇自己栽種卡蒂姆、嫁接薩奇姆，他說卡蒂姆是卡杜拉(小粒種)和蒂姆(中粒種)的混交品種，適合800米至1800米海拔，管理相對粗放，甚至可以天生天養(yǎng)，有時候偷偷懶也沒事，算是解放了一點點勞動力。

其實，每個人的人生都會經(jīng)歷幾個路口，讓你在關鍵的時候作出選擇?，F(xiàn)在回過頭來想想，楊光認為自己的幾次選擇也是對的。從他小時候記事起，就天天陪著父母在咖啡地里干活，耳濡目染，再長大一些，就能當幫手了。讀書畢業(yè)后，他本來是在鄉(xiāng)財政所工作的，1995年和1996年，看到潞江壩咖啡產(chǎn)業(yè)發(fā)展勢頭很好，也看到妻子和父母栽種100多畝咖啡很忙很累，楊光決定辭職回家種咖啡。那時候，敢于扔掉鐵飯碗可是驚人之舉。他不管這些，認認真真在家當了個咖啡大戶。

可是理想與現(xiàn)實之間總是有差距的，市場這根鞭子抽在誰的身上都會很疼。楊光慢慢發(fā)現(xiàn)，新寨村9個社的400多戶咖農(nóng)，每年種出來的咖啡豆，基本都是作為商業(yè)豆在賣，可以用于出口的品質(zhì)很好的商業(yè)一級，每公斤價格也就10多塊，農(nóng)民除了化肥農(nóng)藥及人工費，一季下來也掙不了多少，甚至還要貼本。他就在想，不能重復廉價的勞動了，一定要走精品路線。

2009年，楊光開始捉摸精品豆的事。也在這一年，保山純征咖啡公司董事長李曉波到新寨村建廠，與楊光很談得來，兩人于是建立了合作關系。只是這一年，天不佑人，保山經(jīng)歷了歷史上最嚴重的干旱，作為干熱河谷的潞江壩更是厲害。新寨村80%的咖啡樹都被曬干了葉子，咖農(nóng)欲哭無淚，有的忍受不了就砍了樹。大家都認識到水利設施的重要性，開始集資修溝搞滴灌。存留下來的咖啡樹在雨季來臨后重新發(fā)了芽，只是當年和第二年都沒了產(chǎn)量。

面對咖農(nóng)遭受的損失，楊光希望盡自己的能力為大家出一份力，于是聯(lián)合了105戶咖農(nóng)，2011年成立了好伙伴合作社，買了設備，建了廠，大伙種出的咖啡，脫皮、脫膠、晾曬、打米、拋光、篩選、分級等加工程序都在廠里完成，銷售也實行了統(tǒng)一。也就在這一年，楊光的精品豆做到了25噸。只是，仍沒賺錢。

在所有咖啡從業(yè)人員的記憶里，2010年至2012年，受紐交所期貨影響，咖啡進入低谷期，商業(yè)豆8元多1公斤，精品豆20元不到，很多人心灰意冷，接近放棄的邊緣。但楊光仍在堅持著，并與妻子保證著40多畝的面積。2015年，全國咖啡大賽在保山舉行，楊光參賽的蜜處理豆和水洗豆分別獲金獎和最佳獎，這給了他極大的信心。這兩年，隨著咖啡價格的回暖，大家逐漸找回了笑臉。楊光還鼓勵女兒在保山開店，“蕊溪莊園”這個品牌在保山深受年輕人的喜歡，店里僅熟豆一項，一年的銷量就達到了一噸。2020年，楊光嘗試著在1400米的稍高海拔區(qū)域種了6畝瑰夏，這是一個高價值的咖啡頂級品種，口感兼有茉莉花和玫瑰的香味，鮮果就賣到1200元至1500元一公斤，沒門道還買不到。對這個品種的未來，楊光充滿了期待。

在“中國咖啡第一村”新寨村，我一直很好奇本村的咖農(nóng)是怎么喝咖啡的。楊光的本家侄子張開尚說：“隨便喝啊，一把豆，打成粉，裝進沖泡壺，能喝多少喝多少。”楊光也說，有事沒事一天一二十杯是要喝下去的，當然不是為喝而喝，而是為了比較每天烘焙出的豆的不同口感，說文氣一點，是為了發(fā)現(xiàn)每一杯咖啡的奧秘。畢竟一粒豆經(jīng)過加工環(huán)節(jié)成為味蕾之下的神奇體驗，這個過程對于我們做咖啡的人來說，那真是一種奇妙的成就感。我怕他這種奇妙感覺瞬間飛了，像抓住流星尾巴一樣緊接著問，那你覺得從地里到杯里這個過程中你賦予了這粒豆什么呢?

他想了想說：“應該是喚醒它最真實的口感。”但我想是靈魂。他懂它，喜歡它，20多年專注于這一件事，是真正的咖啡人。

新春里喝一杯純真的咖啡，真是一件愉快的事。